杨舟平｜酒宴杂谈
常有饭局或酒宴者，不是通人达士，便是人中龙凤，且乐此不疲。朵颐之事，无酒不成宴，吃肉喝酒，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厌倦？故呼朋引类，飞觞醉月，即使酩酊，从桌上喝到桌下，也会不亦乐乎，此时即便一醉方休，都不以为有什么累的，只有痛快淋漓。人生贵在适意，适意是喜，逆意则成忧。己之所欲，何累之有！怕就怕这酒宴是你所不欲，偏施予你，甩不脱，躲不过，一块牛皮糖粘上了你，这才真个叫累！
有人把请柬视为红色支付令：上面虽有主客姓名及赴宴时间地点，只字未提付款之事，但接到帖子的感觉与债务人签收法官下达的支付令似有同感。我却不这么看，虽一向出多进少，收支显著失衡，但我还是不太愿意把接到的请帖同催款单联系到一起，虽然我坚决反对大操大办，高调奢华显摆，但在不违背规矩或者公序良俗前提下适度以示纪念或庆祝也未尝不可，人生必要的仪式感还是应该有的。毕竟，请帖不是传单，见人就散一份，与招商引资、产品宣传、售楼信息类广告当然显著不同。倘不具备一定身份或关系，这请帖你想要都要不来。有帖子找上门来，是看得起你；有电话邀你赴宴或有短信、微信请你吃饭，自然是抬爱和尊呼你，这邀约电话、短信、微信也不是随便发的。
我们这个民族向来有重义轻利，热情好客，注重仪式的传统：穷过日子富待客、朋友来了有好酒、穷家富路等等，宁愿自己裤腰带勒得紧些，也不愿拒付款子伤了和气。再说如今的宴饮就有许多在通知时，已经明确谁请客请买单，并不需其他人买单或分担，你只要给足面子驾到，主人或请客人就已满足。你若强调自己买单、来时还带上烟酒就会说你见外。至于是不是“老鼠药，老鼠药，吃了跑不掉”，“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是一场精心设计的 “酒局”或者真是一顿免费的午餐，一切容秋后慢慢细算，那就只有主客双方心领神会了，也是考量主客方的良心和意志的时候了。
有人一直认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谈笑风生，镇定自若，挥洒自如，游刃有余，是一种难得的生存本领，哪怕是头次谋面，亦能一见如故，滔滔不绝，让酒席始终洋溢热烈的气氛，再加上豪饮八两而不头重脚轻，语无伦次；先白酒、再红酒、后用啤酒嗽嗽口而面不改色心不跳，神态依然，这些都是走出去请进来应当具备的素养。这些基本功，端了酒碗或结伙远征，或就近聚餐，都会心中不慌，活动再频繁，走马灯似的赶场，也不会生出个累，撞出个乱子来，这简直是神人功夫，超强肝功能解酒，此等人虽让大多数人难以理解或不屑，可生活中偏偏就有这样一种人，你不服不行。
鄙人缺的就是这个功夫，偶有宴饮之邀，也就只有劳累顿生的份了。胃弱负重，力不从心，这种累一目了然，尚可博得一番同情；说赴宴是千斤重担压迫在肩，这种累看不见说不清，极易让人皱眉费解或认为是矫情。尚未成行身子已感觉不轻，不去吧实在有伤朋友面子，硬着头皮前往，入得席来处处都累。你说你不胜酒力，恕不奉陪，他硬说你是场面中人，不会喝酒你骗谁；你说你真的没见过什么场面，他说你谦逊至极，没有架子，就凭这一点，也要干了这杯再敬一杯；你说酒量大小与脸上表现通常不成正比，自己脸虽未红，却已尽量，不能再饮，他说你风采不减当年，藏了一分。杯要频频举，话要不断说，笑容还不能从脸上擅自消失。席上佳肴琳琅满目，席终肚子可能并未弄饱，回家不续点饭菜不足以解决问题，倘若再遭老婆一顿臭骂，几天背对背------如此宴饮还说不累者，不是训练有素，就是个中老手，我却是要作揖告饶了。记得贾平凹先生有篇《辞宴书》，写得妙趣横生，当然贾先生是名人，宴饮机会自然多，感概自然深。
著名媒体评论人梁宏达先生对酒宴有段总结，我认为很有人情味，话很接地气，解读有点道理，他说：“人情酒宴是礼尚往来，必须去。如果是比较投缘的知心朋友组织的饭局，时间允许，感觉舒畅，不用喝大酒来体现感情深，应该尽量参加，这是人情：别人帮助你，你得请一顿饭，还个人情；或者你帮助了别人，别人回请，这其实是增进感情很好的机会。只是时间别太长，花钱别太多，参加人数三五个，几个知心好友聚到一块，其实是个其乐融融的过程。”我们中国人的主流意识还是很注重礼仪，注重感情回馈，很多人会选择通过饭局同时喝点小酒来抒发情感，渲染气氛，增进友谊，表达谢意，只要尺度把握好，不过分劝酒劝吃，都属正常、正当。当然拿酒宴说事，“鸿门宴”式的酒“局”当在反对之列。张作霖有句口头禅：“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算说到我们中国人的骨髓里。遇到饭局，千万不要在大家面前装神弄鬼，装腔作势，自命不凡，故作高深，那才真叫累。有人戏称，酒宴上最不受欢迎的人是：请了不来，来了不喝，见了美女往死里喝！果真有此类人吗？想必是有，但请勿对号入座。
食有食传统，酒有酒文化，只要不叫人累，怎么发扬光大，我都不持异议。吃饭就是吃饭，无需太多客套，可边吃边叙：或人生道理、或天上地下、或笑话段子、或神侃海吹都行。吃饭又不是开会，不要形式大于内容，顾面子不顾里子，放松就好，虽然有悖先人古训：“食不言寝不语”，但叙无妨，否则做人还有什么意趣！既不劝食，也不劝饮，食饮随意尽兴，想喝就多喝点，想吃就多吃点，不想喝、不想吃坚决不吃不劝，点菜量体裁衣，饮毕菜尽酒干，几无剩余可供废弃，身体力行“光盘行动”，此等请客如巷子里赶猪，直来直去。主人尽了情，客人不觉累，实在清爽。
作者简介
杨舟平，陕西凤翔人，凤翔县法院高级法官，陕西省中国现代文学学会会员，宝鸡市作家协会理事，凤翔县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散文集《情关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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